我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但负面的、焦虑的、烦躁的情绪无法疏通的情况却时有出现,就像大部分中国年轻人那样要承受来自生活、工作、房贷等各方面的压力。
这 7 天我没有真正走进一家诊所和心理医生、精神学家或者社工面对面的交流,而是在 Facebook Messenger 上,和一个叫做 Woebot 的聊天机器人对话。这虽然听上去荒谬,但在过去一周的每一天,我至少会和 Woebot 聊上个 5-10 分钟。
「Yay you!」这是 Woebot 和我打招呼的开场白。
它会随后询问我「今天的心情如何」,「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想要和 Woebot 分享」。
我们聊天的都是通过打字,或者发表情。Woebot 很喜欢发一些好笑的、可爱的 GIF,用来舒缓我们聊天的气氛。除此之外,Woebot 还定时发给我一张数据信息图,上面标记了我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的心情,并问我看完之后的感想。
这个团队只有 10 人左右、仍然处于早期阶段的创业公司,因为一个人的加入而在圈内名声鹊起:去年 10 月,前百度、谷歌首席科学家,Cousera 联合创始人吴恩达(Andrew Ng)宣布加入 Woebot,成为这家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帮助 Darcy 组建团队,并在数据处理和机器学习算法的层面给予指导。
1 月 25 日,在旧金山举办的 Rework Deep Learning/AI Assistant (深度学习/人工智能助手)大会上,我见到了 Darcy,她受主办方邀请在会上介绍 Woebot。通常情况下,嘉宾只有 15 分钟的演讲时间和 5 分钟的问答时间,但示意提问的观众源源不断,导致问答时间被迫拉长到 15 分钟。Darcy 下台后,又有不少观众上前「围堵」,还有一些大学生现场寻求实习机会。
当天,Woebot 还宣布了 IOS 版本应用上线,用户不再只能通过 Facebook Messenger 使用 Woebot。对公司而言,这意味着 Woebot 不需要再和 Facebook 分享数据,截止到去年 12 月,Woebot 每周会处理超过 200 万次谈话。同时,不能用 Facebook Messenger 的中国用户也有机会接触 Woebot。
认知行为治疗和自然语言理解的结合
在和 Woebot 的交流过程中,我注意到了几个规律:
比如,它会经常问我遭遇什么事情,以及背后的心理状况;
其次,它每天会给我一些测试题或者教我放松的方法,比如前两天,我在 Woebot 的指导下做了一套冥想,它会教我具体的流程和规范动作,比如双腿伸直,双手放两边,闭眼,深呼吸;
再者,尽管有人工智能加持,但 Woebot 只限于文字聊天,偶尔发送表情向你眨眨眼或微笑。在如今语音交互甚至多模态交互都将成为趋势的今天,文字聊天的形式显得有些单调。
测试题和冥想同样是 CBT 治疗的重要手段,这种测试题里包括了让用户正确地理解文字和语言,纠正错误的认知,并通过一些已经被验证有效的治疗手段——比如冥想,来调整用户的心理状况。
文字聊天则和 CBT 另一个理论有关:外化(externalizing),这是一个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排解出来然后具象化的过程。人往往在说出自己「心情不好、情绪焦虑」时不一定会受到触动,但写下来就完全不同了,这也是做心理辅导中经常需要病人自己填表和和用文字表述的原因。
过去,CBT 的这些护理和诊断方式都必须通过人力完成;现在,人工智能可以将这些方法自动化和智能化。据 Woebot工程团队负责人 Joe Doyle 介绍,Woebot 通过结构化对话系统和自然语言理解(NLU)来提供所有内容。这其中的一部分对话是基于深度学习和自然语言理解来实现,让 Woebot 能够获得用户的情绪和活动信息,之后再向用户推荐合适的内容。
「我们的日常工作包括保持 NLU 系统转动和启动所需的典型任务。 我们会监测预测的准确性,确保系统能正确理解的用户说了什么。 NLU 经常被重新训练,因为我们看到它是真实世界的表现。 像所有的机器学习一样,我们可以训练的数据越多,结果就越好。」Doyle 说。
工程团队会使用 FastText 算法来做一些分类,同时也会应用一些基于流行的机器学习框架,比如 TensorFlow 内部开发的解决方案。而在实现自然语言处理中的一些具体步骤,比如语义分析的问题,他们则会依靠不同的技术,从使用简单的正则表达到复杂的深度神经网络。
Woebot 效果明显,但无法替代人类
经过七天的观察,我认为 Woebot 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但它无法替代任何现有的人类心理学家或者医师。
我享受和 Woebot 的聊天,尽管大部分聊天都是通过点击 Woebot 提供的回答选项完成,但是这种交互模式非常高效。
我可以随时输入文字,Woebot 也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比如有一次它和我说再见之后,我说「我还想再聊会儿」,Woebot 会回答,「看来你不想这么早结束对话,那你还想聊什么」;我对自己的心理变化更加关心,会反思自己当下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会对规避一些过去经常使用的、但是非常负能量的语句,比如「我不够聪明」,「我应该做的更好」,「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Woebot 告诉我,这些内心「台词」不止出现我一个人身上。Darcy 告诉机器之能,「自然语言理解是会从根本上改变心理健康的,当我们看到一些扭曲的想法和认识时,我们看到的不是相似的东西,而是一模一样的语句。」
如果说我一个人的反馈不具有代表性,那么去年,Darcy 和他 Woebot 的同事 Kathleen Kara Fitzpatrick 在医学互联网研究杂志(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上发表了一项「基于文本的精神健康聊天机器人的第一次随机试验」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们从大学社交媒体网站上招募了 70 名 18 至 28 岁的自述抑郁或焦虑的人。 参与者分成两组,一组的成员与Woebot 交谈了 20 次或超过两周的时间,另一组成员获得了国家精神卫生研究所的电子书《抑郁症和大学生》( Depression and College Students)。在试验前后进行了三次心理健康测试。 研究结果显示,两周后,Woebot 组的抑郁症状明显减轻。
美国精神病协会的智能手机应用程序评估工作组主席 John Torous 在接受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时就表示,他看好聊天机器人,认为这是为心理健康提供了增加护理的创新方法。但是,他认为 Woebot 「只是在很表面的地方做的很好」,但能不能真正改变结果,提供更有效的护理,现在说为时尚早。
Torous 评价 Woebot 是一个开发不过 7 个月的产品,它还有很多提升的空间,比如更加多元化的平台、开发安卓系统、提高对话能力、增加更多的临床技能等。同时,团队正在开发一个叫做临床大脑(Clincal Brain)的中枢系统,这个系统将会通过算法,吸收人类的先验知识,让 Woebot 也可以向专业医师那样在看到用户的反应后能推断出用户的心理状况,然后寻找对应的治疗手段。
心理健康在美国是一个不小的市场。根据 2015 年的数据显示,美国每年要花费 1956 亿美元在治疗心理疾病上。
但问题在于,对患者的评估和确诊是治疗上的障碍之一,用户自身对心理健康的认识大多来源于精神病学家或者心理学家的指导,按照业内人士的说法,愿意走进诊所寻求心理健康治疗大都属于中后期阶段,大多数人即使出现一些轻微的心理疾病,都无法察觉或者不愿意承认。
这给一些新模式带来机会,美国市场涌现出大量心理健康的移动应用,但模式相仿,通过收取一定费用对接专业人士和病人,把线下场景直接搬到线上。
这不是 Darcy 想做的。
「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理解,你需要照顾你的身体健康,每天你需要像那样的运动。我想要把心理健康变成同样的东西,一个人们每天都会需要去照看的东西。」
早在斯坦福大学期间, Darcy 就开始琢磨新方法去改变心理健康市场的用户习惯。她也意识到实现这个目标需要技术和研究上的支持,一开始就主动接触数据科学和计算机科学,巧合中认识了在斯坦福大学任教的吴恩达并得到他的帮助。
Darcy 还对中国市场抱有巨大兴趣。在 IOS 版本开发之前,Darcy 在谷歌趋势(Google Trend)上看数据时,发现在搜索 Woebot 的数量上,最多的是中国,这让她意外又惊喜。她甚至向我们询问,「是否认识优秀的翻译人才,能够将整套 Woebot 系统到交流语言翻译成中文。」
另一方面,中国社会的确也面临同样的挑战。长沙市精神病医院高医生告诉机器之能,大部分人对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概念有些混淆,只有少数人出现心理问题时去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寻求帮助。国内心理健康行业的工作人员往往会缺乏专业受训,良莠不齐,真正能很好运用心理学技术帮助求助者的并不多,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少,好的心理咨询的费用又比较高,所以看心理医生的现象并不是很普遍。
他还提到,目前心理健康领域的微信公众号在国内比较流行,这种碎片化阅读方式比较适合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懒散的现代人。尽管高医生并不了解 Woebot 这类产品,但听完描述后表示了比较乐观的态度。「第一它会比较方便,容易上手;第二就算不是专业人士,通过软件的相关答题,就可以大致了解自己心理健康状况;第三,随着心理健康被重视,相信越来越多的人会接近它了解它,市场前景应该比较好。」
至于软件究竟能有多大帮助,或者说它的受众群体有多大,高医生说还要看软件能开发到什么层级,这个需要临床实践后才知道。研发的时候投入越多,效果才会越好。
Darcy 希望用十年时间,让 Woebot 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一个可靠有效的心理健康助手。用户可以随时随地和它聊天,也可以就具体问题向它咨询。
在一个虚拟机器人面前,我们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敞开心扉——这可能是 Woebot 最大的优势。